我们从小就知道自己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技术以几何级数进步,社会生活随之激变。长大后投身人海,我们努力追赶时代的大潮,怠速三千的日子,已然风风火火,却难得参透世事纷纭。忽然遭遇瘟疫和战事纷扰的变局,才发现过往所经历的激荡可能不过是溪流里的浪花。
此时躺平在深圳一隅,我想起第一次接父母到深圳住时的情景。当时,父母亲望着满眼的高楼,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叹:“这么多高楼,建在海边上,敌人打过来怎么办?”当时,我年轻,差点嗔怪父母杞人忧天。但今天看看来自乌克兰战场的画面,我就能深深理解,他们的担忧其实源于自己亲身经历过战争的苦难:那一年他们都才不到4岁,日军南下,攻下南昌,进逼长沙,两个当时还互相不认识的家庭,一个跋山涉水远走他乡,一个离家躲在山窝里。有这样的经历,怎么会没有那样的忧患意识呢?战争总是骤然来临,而创伤却需要几代人去抹平。抹平创伤后,他们的后代总不免重复祖先的命运,因为和平对于那些后代而言,就像空气那样稀松平常,只当它是取之不竭的。取之不竭,自然不必直面取与舍的问题。人一旦麻木,自然不会去体察细微的变化,如温水里的青蛙一般,而巨变来临时,则顿时变得惶然。
历史车轮一直向前,无论命运轮回与否,人一直需要面对取舍之辨,其实,那就是我们常说的价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对某一个体而言,此时取萝卜,而不取青菜,就是满足其欲望而做的选择。人的欲望远超任何其他的生灵,也自然要面对比其他生灵更多的选择,于是,价值塑造了人类。欲望不可能都得到满足,取舍成就了理性。存在于人性最底层的欲望,类似于电脑的BIOS,而理性类似于操作系统。虽然底层的BIOS支持了上层的操作系统,当人置身于自然环境和人际环境里时,这两者在个体的意识里却不停地互为驱动,欲望和理性也就形成了纠缠。不置身于人际环境中,其实并没有善恶,而只有利弊,善恶是更开阔视野下的利弊。个体系统与外界环境不停的互动,久而久之,形成了相对固定的模式,便有了个人价值观,它囊括了从个人行事原则、两性关系、家庭关系、社群关系、经济行为、社会行为和政治行为的一系列取舍。而人修养的一大部分,就是关于价值观的育成、维护和调整。强身健体属于个人层面的一个价值原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则是人际关系层面的一个基本价值原则。等价交换、克己复礼、礼尚往来,其实都是基于这个基本原则上发展出来的衍生原则。
把思绪拉回现实,大变局之下,我们到底该如何自处?关于这个问题,让我想起在非洲的往事。
尼日利亚北部的草原上,旱季刚刚结束,雨季来临后的第一场雨,刚刚下过。铁路在河谷中蜿蜒前伸,我带的施工队伍,也沿着它前行。除了雨水积成的水塘,周围一切如故,黄草如狮子的须髯在风中摆动,粗大的猴面包树扭曲着肥壮的枝丫,平淡的天际线幻化成了嘉年华的狂欢。忽然路的转角处,摩西冲我跑来,他双手抱着一个盛土的大铁盆,兴奋地朝我笑:“oga,fish!fish!”确实,当他凑近,我看到盆里有一条硕大的鱼,少说也有四五斤,还在活蹦乱跳。可是,草原已经旱了半年多,下雨之前,连个小水洼都没有。哪来的那么大活鱼呢?还好,《动物世界》的熏陶,还是让我很快意识到,这就是最坚强的肺鱼了。整个旱季,鱼就躺在干硬的泥土里用肺呼吸,雨来了,松润了泥土,洼地形成后,它就可以拱破泥土自由地游弋在水中了。摩西就是在泥土已经润松,洼地还没形成的一处地方挖到了沉睡的它。它的不幸只是在于旱季来临之初自己躺平的那块土地并不是最低洼处。其实,我并不是想劝慰谁在大难时选择躺平,而是因此想到的另一个事实。那就是,河流带来的生机是超乎想象的,即便它暂时干涸,离它近的生物就更容易到生机。
在农耕之前,人类靠渔猎生活。渔离不开河湖,自不必说,而猎离不开河湖,却是绝大多数现代人意识不到的。动物是需要喝水的。穿行于广袤大地和山林,猎人要去哪里找猎物?首先是找到水源,越是在干涸的季节,你找到了水源,就能见到各种动物。这也算猎人与狮、虎、狼等食肉动物共享的一个打猎的底层逻辑。雨季自不必说,旱季时寻找水源最好的办法就是沿着河床走,哪怕此时它已经干旱。
河流哺育的当然不只是动物。人类几乎所有的文明的孕育都离不开河流,即便是海洋文明如希腊和英国,其实也离不开河水的滋润。人类生存于大陆,而生存在河谷盆地的人占到95%以上。我们离不开河流,不仅因为它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水源,还因为它自古至今承载着人类的物资往来和信息沟通。即便是现代化的电力系统、公路系统、铁路系统和通讯系统,都因为这一逻辑传承,而依河谷盆地布局。(此时,想起八十年代末流行的一本书《河殇》,当时有一批精英号称中华民族应该抛弃大河文明,拥抱海洋文明。而现在的我看来,这种海洋文明对大河文明的反噬,定然并不长久。因为那些精英在艳羡海洋文明一时的渔获时,可能并没有注意到,来自海洋文明的不速之客在世界各地近乎疯狂地顺流而上,开启大河探险活动,开辟大河沿岸及河口的通商口岸。)循着河谷,我们可以探究历史、现实甚至未来很多事情发展的脉络。自上而下,不舍昼夜,穿行于山与山之间,淌过平原,汇集到更大的河湖,或者奔流至海。水对大地的选择,成就了河谷。而这种选择形成的最坚实的逻辑都刻画在河床上。
如果你对统计学有一些认识的话,我想请您把一张河床的横截面图倒过来看。是不是发现它类似正态分布的钟形图?没错,无论是冰川还是水流,都在岩层上刻画出这样的图案—中间深,两边浅。因为中间流过的最多(水经过的频率最高),两边流过的水最少(水经过的频率最少)。水用非线性(随机选择)的方法,刻蚀出了这样一个截面,才得以线性地流淌。这样,河床的横截面就可以用平均值(深度)和标准差(偏离度)来描述。只是一个有趣的发现。我还不知道这个发现有什么用。也许用这个视角能够找寻到更多关于流的规律,它是把握脉络的基础。
然而,我们当前遇到的变局,可能不允许我们慢条斯理地去探究。因为,这个世界的发展,其作为底层逻辑的河床似乎要改道了。东西方之间铁幕徐徐下降,全球化虽然蹒跚,但脚步依旧,明天起来时,你会看到什么样的世界,越来越不能以原有的逻辑去揣测。不过,一旦河床改道,之前的很多价值选择是否站得住脚就很难说了。浅一点的,有价值投资者说,我要待时间的玫瑰盛开。我知道,时间的玫瑰需要一些条件的滋润,然而,这些滋润之水改道后,不经过你种玫瑰的谷地呢?在那里只能等来枯萎的命运。
人口开始减少了,房屋成本占居民支出成本处于奇高比例,你还期待房价翻倍,中美迟早摊牌,你执着于纳斯达克中概股,短时间小空间里,你有可能还有机会弹冠相庆的机会,但长期来看,却需要小心自己只是改道前进入了一个洄水区。待大局已变,迟早干涸成咸鱼。与其如此,不如放下包袱,开动机器,尽快摸索出新河床的脉络。时不我待!
紫杨丰俭由君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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